本文作者:叶浩(政治大学政治学系副教授)
*****
无栏可凭,无柱可倚,如遇大风,无处着脚。
──郭沫若,《苏联纪行,七月十七日》
过去已经变成传说,乃拥有权威;权威出之以历史的面貌,乃成为传说。华特?班雅明(WalterBenjamin)深知,在他有生之年所发生的传统的断裂与权威的丧失乃无可挽回的,于是做出结论,他有必要找出新的方法来处理过去。
──鄂兰,《黑暗时代群像》
一、前言
汉娜?鄂兰的《心智生命》是众所周知的未完成巨著。该书源自于她在一九七二到一九七四年间应苏格兰亚伯丁大学(Aberdeen)之邀所作的「吉福德讲座」(GiffordLectures),只完成了关于以开放性为特征的「思考」和以封闭性为特征的「意志」两册,留给不在讲座现场的后人不断揣测她预计书写的第三册「判断」终究会如何保有或化解两者的紧张关系。
比较鲜为人知的是鄂兰另外两个维持了十年、但最终放弃的大型写作计画。一是紧接着一九五一年出版了《极权主义的起源》之后的《马克思主义中的极权主义元素》,目的在于补足前者刻意留下的最后一块重要拼图;另一个则是一九五六年开始着手的《导入政治》,旨在重申政治的本质以及行动之于人类自由的重要性,而据鄂兰自己的陈述,这本书不但会纳入马克思作为极权主义元素的分析,且成书之后的内容将会让一九五八年出版的《人的条件》读起来像是其「序言」。
读者手上这本《政治的承诺》,正是鄂兰的学生杰若米?柯恩从上述两本未竟之书的数百页遗稿所编辑而成。
《政治的承诺》书影,左岸文化出版
鄂兰原本就是一位思想令人着迷但行文论述却不容易掌握的作者,借他人之手编辑的书肯定添加了另一层面的难度。诚然,柯恩为此提供了一篇兼具解释与诠释的导言,详实地解说他的编辑理由以及本书在鄂兰整体思想之中的位置与意义。
此外,他也特别解释了鄂兰为何「难读」。首要的理由是因为鄂兰企图理解的东西本来就相当困难,且不易表述;再者是因为她本人的心智复杂,并总以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叙述一件事情,从而让人难以掌握甚至忽略其思想之整体结构。
笔者同意柯恩所言,阅读鄂兰必须仰赖明辨的眼光和坚定的意志,才不至于迷失在角度转换的书写之中。不过,她的语言本身其实也是个容易让人游走于迷宫的理由。
来自德国的她,虽然通晓多种古今欧洲语言,并以英语著书立说,但思考上终究难脱母语的影响。再者,她习惯使用哲学术语,它们的定义也许对学者来说不陌生,但一般读者却只能望文生义。另一方面,她也创造了不少新词来承装她试图解说的概念或描绘的现象,且使用的字词往往又採取了它们最原始的本意。
例如,鄂兰论及极权主义底下的「责任」(responsibility)时,该词主要指的并非事后应该受到的惩罚,也不是针对邪恶政策的因果关系(谁才是主谋、谁仅仅执行命令),而是事发当时身为一个具有自由意志、判断能力的独立个人,应该要有的「回应」(response)。
推荐文章
热点文章